千山历历

本章互相表白，还是那句话，喜欢才会放肆，而爱是克制。

明天停更一天~周五学校要开会，提前祝各位有个愉快的周末！

八

黎簇在杭州逗留了好几天，这好几天里，吴邪尽量推掉白天的事情，陪他游玩，去名胜古迹，现代游乐场，还有周边城市的水乡古镇。黎簇是北方孩子，没见过南方的这些粉墙黛瓦，小桥流水，被迷得不行。

 

对于黎簇来说，这段时间，像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梦境。他来到中国的另一端，和他的故乡截然不同的城市，在南方丰润秀丽的水土里，不用考虑任何现实问题，安全无恙地去见识更广阔的世间。

 

直到黎一鸣给黎簇打来了个电话，催他快些回去填志愿。

 

黎一鸣打来电话的时候，吴邪和黎簇正在公寓里下棋。黎簇只知道吴邪写得一手好字，没想到他还会下棋。

 

黎簇离席去接这个电话，回来的时候，脸色有点不大对劲。

 

“怎么了？”吴邪问道。

 

“我爸给我打电话了。”

 

“嗯，”吴邪应了声，“说什么？”

 

“他要我回去填志愿。”

 

“行啊，那你早点回去。正事要紧。”

 

吴邪抬起头，看着黎簇，又把视线收回。他平静地说，手里的棋子却摆错了位置。

 

“我要回北京了，吴邪。”

 

“我知道，你刚才说过。”

 

“我真的要回去了。”

 

黎簇再次重复了一次，吴邪却直接妄图想把这个话题彻底堵死。

 

吴邪说：“好，我下次有空去北京找你。对了，回去的机票你订了没有？”

 

吴邪的逃避态度让黎簇十分恼火，他坐在吴邪对面，直截了当地盯着吴邪的眼睛。

 

“我订不订机票重要么？你告诉我，重要的是我有没有订回去的车票这件事吗？”

 

“我要去店里，你早点休息。明早我来接你，去机场。”

 

吴邪沉默了片刻，看了黎簇几眼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选择了比刚才更加懦夫的逃避行为，黎簇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个吴邪是不是真的吴邪。

 

吴邪起身，往门口走去，但是还没等他走两步，突然被身后一股力量拉住，紧接着，背后贴上温暖而柔软的物体。

 

“黎簇，你干什么。”

 

黎簇没有说话。

 

吴邪的手覆盖上黎簇搂着他腰的手，想要把它们掰开，可是小孩力气还挺大。他不想伤到黎簇，就此作罢，放纵着黎簇继续从背后拥抱着他。

 

“抱够了没？抱够了就松手。”

 

黎簇还是没有吱声。

 

吴邪放软声音：“松手吧。早点休息。”

 

“你别走。”

 

黎簇终于开口了，声音闷闷，却是带着哭腔。吴邪比黎簇高一些，小孩把脑袋埋进他的脖颈，不让吴邪动弹。

 

“我没有走。”

 

“你还是会走。”

 

“我不会，我跟你保证。”

 

“你骗人。你答应我的事，没有一件办到了的。你答应我带我回家，你做到了吗？”

 

“对不起。”吴邪说，似乎是非常正式地在给黎簇道歉，“黎簇，对不起。”

 

可是吴邪的道歉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，反而让黎簇更加情绪化。

 

“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？我不要你跟我说什么狗屁对不起，你绑架我的时候说对不起了吗？你把我拐到古潼京，让我九死一生差点把命送在那的时候，跟我说对不起了吗？你现在要跟我说对不起，吴邪，你真他妈是个王八蛋。”

 

黎簇完全有理由发脾气，他本来就是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，他本应拥有一个幸福和美的人生，可是这一切都在遇到吴邪之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他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，变成一个令他自己都感觉陌生的人，他甚至没办法去追究到底是谁的过错。

 

黎簇追溯到所有事情的源头，却发现根本无法对那个人有任何作为。

 

因为那个人是吴邪。

 

是他的吴邪。

 

是他暗自期望着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吴邪。

 

“你说得对。”吴邪回答道。

 

黎簇终于松开了手，在二人之间留出一小段空隙，吴邪转过身，和他四目相对。此时，和吴邪对视的黎簇却有些意外的慌乱，吴邪往前迈了半步，伸出手臂，把黎簇揽到怀里。

 

这小孩还是和几年之前一样，小身板根本没怎么练，抱在怀里没什么存在感。吴邪收紧了胳膊，听见黎簇低低的声音。

 

“我记得你和我说，比黑暗更可怕的，是自己的怯懦。你还让我再害怕的时候，就想想你。我都照做了，你现在就在这里，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，你比任何时候，都还要离我远呢？”

 

“黎簇。”

 

吴邪叫他的名字，就在他耳边，呼出的气流让黎簇浑身为之颤栗。

 

和这呼吸一并在黎簇胸膛里形成震耳欲聋的共鸣的，还有吴邪的心跳。

 

“你真的想好了吗。”

 

他说。

 

“我有很多要做的事，我没法拒绝，这是我的宿命。而这些事里，有很多都是非常危险的。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什么时候会死，对我来说，这几年来，我一直为了这些目标而努力，我越来越接近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答案，但是这个答案——这个答案太庞大了，庞大到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，这到底是不是真的。

 

一开始，我只是想救一个人，到后来，我背负了许多人的性命。而现在，不管是我最初想救的那个人，还是我背负的那些人，都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。他们是我没法切割的组成，他们一起，构成了现在的我。

 

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或许太过沉重了，让你去接受这些本不属于你命运中的东西实在太残忍，假如我一开始有得选——算了，现在说这个，太矫情了。我没得选，而你有得选，黎簇。你这个年纪，应该毫无顾忌地去享受青春，享受生活，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个穷途末路的人身上，你应该去过——”

 

吴邪顿了顿，好像喉咙口卡了一块东西，让他对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开口艰难。

 

“我这些天，一直在想，应该怎么跟你告别。但是我一直下不了和你告别的决心，甚至我发现，在我心里，那个想要活下去的我，他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依赖了你，他在提醒着我，有个人的希望是我，有个人不能没有我，所以我不能死。

 

让你平白承受这些，实在太不地道了。

 

你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。去过没有我的生活。”

 

“所以——”

 

黎簇挣脱了吴邪的怀抱，微微仰起头，和男人平等地对视。

 

“你是要我离你远远的，假装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，假装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，然后去上学，做个普通人，过普通人的生活？”

 

黎簇深呼吸，因为情绪激动而脸上泛红，可是他的语气却格外地平静，出乎吴邪预料的平静。

 

“你刚刚说，我有得选。好，假如时间能够倒流，假如我可以选择，我还是会选择认识你，和你一起去古潼京，和你一起去经历那些事。我人生的前二十年，循规蹈矩，活得一点都不痛快，我以为将后来都要像那一样，做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，稀里糊涂混完这辈子，可是我遇到了你。”

 

他说着，额头抵着吴邪的胸膛。

 

“是你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，让我知道，我原来还可以这么过。老实说，虽然我认识你以后，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，却是我最开心的几年。和苏万，好哥，湾姐一起去冒险，还有——像个那些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，有一段奇妙、惊险、太疯狂的经历。”

 

吴邪好像在此刻看到了一个他不熟悉的黎簇，一个叫他没法预料、超出他掌控的黎簇。这个孩子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去拯救的了，他变成了一个强大的，坚韧的，足以让吴邪并肩平视的人。

 

这让吴邪想起他的前半生，居然对黎簇衍生出一股莫名的羡慕。

 

吴邪低声笑了一下，这笑声滚进黎簇耳朵里，让他没来由地浑身发软。

 

“你变了，黎簇。我还以为，你会直接跟我吵一架，摔门回家。我当初捡到的那个小孩，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了。你长大了。”

 

“你也变了。你刚刚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你，吴小三爷。是不是每个人，年纪大了，都会畏首畏尾，思前顾后？”

 

黎簇放心大胆地抱着吴邪，有种困难中的相互扶持的况味，更多的，是一种承诺的姿态。

 

“不过没关系，我还年轻，我有一掷千金的资本，我虽然现在有些不太明白你肩上的重担到底有多少玄机，但是不管怎么样，我都会在这里，和你共同分担。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孩，我长大了，我二十岁了，我学会了很多，我可以成为你的左右手，你可以不用——不用这么辛苦，这么强迫自己。”

 

黎簇抬起头，灯光和江影落到他的明亮的眼睛里。

 

“谢谢你让我遇见你。吴邪。”

 

“家这个词，不是一间房子，是和人有关。我爸妈离婚得早，我爸的脾气，你也知道。这些年我总是一个人回家，对我来说，家并不是一个充满很好回忆的地方。可是你说你要带我回家，我却很向往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。”

 

“好。”吴邪说。

 

“请你尽量活着，吴邪。”

 

吴邪没有回答，只是抱着黎簇。

 

如同拥抱着一颗年轻的，温柔的，清澈的，炽热的心。

 

时间已经很晚了，钱塘江边上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屋里，六月的杭州还没真正开始热起来，和这个夏天一样，有些人，也步入了新的开始。

 

所幸身边有人共始终，不再是渺渺天地一孤鸿。

 

他们，都找到了彼此苦求的答案。

 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