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邪视角。邪簇CP,铁三角友情。
祝大家中秋节快乐,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一
今年中秋是我和黎簇过的第一个中秋。
准确来说,是我跟他确定情侣关系以后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节。
人到了这个年纪,谈起感情的事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。其实在感情方面我是个有点传统的人,我的父母就是传统的相处模式,我也曾想过我的后半生,我的伴侣会是怎么样的女人,但是大多数场景都是以我,胖子,闷油瓶三人为核心的画面。
但是变数出现了。变数就是黎簇。他非但不是女人,他还是我的孽障。
所以人跟人之间,真的存在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。
在我和他真的迈出那一步以后,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我以为我这辈子做过的疯狂的事已经够多了,可是那些事全部加起来,给我的心理压力和影响远不如和他接一次吻。
我记得上学的时候,我在二叔的书房里找到过一本钱钟书的小说,里面说老年人的爱情,就像老房子着了火,没得救了。
等我自己到了这个岁数,这句谚语在我身上应验了。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。一碰就是粉身碎骨。万劫不复。
去年,闷油瓶从长白山出来。我和胖子去给他接风,黎簇没去。小哥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,我和胖子都活成了油腻中年男子。我们把他带回杭州,小哥和黎簇坐一起,点菜的服务员跟我说,你真是好福气啊,这么年轻儿子们都这么大了。
我心说,大姐,你可太不会说话了。
在那之后,闷油瓶就和我们分别,去做他自己的事。他一向独来独往,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什么。我们都是他生命中最终会告别的人。告别一个或许多个伙伴,对他来说,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
所以,人跟人之间的这种联系,又太稀薄了。
今年的中秋节,我提前给胖子和闷油瓶打过电话,希望他们能一起来杭州吃个饭。
挂了电话,我想起黎簇。我还没有想好今年要和他怎么过,我有点想带他回家,可是怕我爸我妈承受不了。他们二老一直希望我能安定下来,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。我于心有愧,对我爸妈,对黎簇,都是一样的。我突然想起二叔跟我说过的一句话,人到了这个岁数,还让父母担心,是无能。
我仔细琢磨了这句话,接着拨通了二叔的电话,没人接。几分钟后,他给我回了条短信。
“开会,不方便。”
我了然,给他回过去,“知道了。”
半个小时后,二叔发来,“什么事?”
我说,“中秋节,带几个朋友回来。”
二叔回,“张,王,你带去楼外楼即可。黎簇,带回家。”
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。
二
黎簇这周军训结束,最后的表彰大会开完,就收拾东西来了我这。
我去地铁口接他。正好是下班高峰期,人很多,我扫视了一圈,很快就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锁定了黎簇。
他还穿着学校发的迷彩服,风风火火朝我跑来。
这小子晒黑了不少,见到我,敬了个军礼,有那么点样子。
我笑了笑,想给他一个拥抱,却有点不好意思,毕竟这是公共场合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我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可是黎簇似乎没有想这么多,他直接拥抱了我。新长出来的头发把我脖子那边刺得很有些痒。
我愣了几秒,然后回抱了他。
还好,并没有人在看我们。
就像大海里相遇的两滴水,在周遭洋流的涌动里紧紧相拥。
三
我们回了我在滨江的住所。黎簇有这儿的钥匙,他抢先一步,给我开了门。
这小子越来越熟悉这里了。
黎簇进屋,先去浴室冲了个澡。我在厨房做晚饭,他喜欢吃杭帮菜,这点倒不像北方人。我厨艺很好,尤其擅长颠勺,这是多年的臂力锻炼出来的附加品。所以我经历的那些,也不全是坏事。
等我炒完菜,黎簇也刚好从浴室出来。他没穿上衣,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,很快就在脚下聚成一滩水塘。
黎簇肩膀上搭着浴巾,看到一桌子菜,眼睛放光。
我看到他很开心的模样,心情也跟着变好许多。我走过去,摸了摸他的头发。他瑟缩了一下,我看到他泛红的耳根。
他的发丝很软,尤其被水浸湿后,像早春新发的草芽。我很喜欢触碰他,仿佛已经养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。我清楚他身体的每个地带,这是我们互相探索出来的秘密,但是我们却没有比亲吻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。
老实说,我虽然看上去对那事没什么兴趣,但是从功能性上说,我们都是健康的,有那方面需求的男性。
我时常怀疑,如果我表现得太过明显,会不会显得太不正经,为老不尊。我对自己在黎簇心中的角色定位还抱有一些年龄上的幻想,我极端在意这小孩会怎么看我,尽管我没有表现出来。
我隐藏得很好,在这方面已经是行家里手。
另一方面,我对他的感情,又太不一样了。这感情强烈得让我畏惧,我明白这点是我怎么藏也藏不住的,就像纸包不住火。
我揽过了黎簇,他靠着我的胸膛,湿热的呼吸把我那一小块的皮肤吹得发烫。
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入夜的时间,如同丝绸。
四
吃完饭,黎簇帮我收拾碗筷。他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完全干了,和他的脸一样,在灯光下显出青春而健康的色泽。
趁洗碗的功夫,我问他中秋回不回北京。
不了。黎簇说,我爸单位有事。
我顿了顿,说,我今年约了胖子小哥他们。
行啊。他看了我一眼,淡淡说,继续刷手里的碗。
有点酸,谁家吃饺子放多了醋。
我心下好笑,但是没有笑出来。这小子不适合装酷,他装起酷来像跟人闹脾气。不过现在他确实是在跟我闹脾气。我习惯性地想去搂他,黎簇似乎看穿我讨好的意思,往边上挪了一点,不让我挨到,我也跟着往他那里靠近几分,贼心不死地扣住他的腰。
这次他没有躲开。小孩儿就是这样,太好猜了。你对他好,他能加倍对你好。你加倍对他好,他能掏心窝子对你好。
突然有一瞬间,我好像想明白了三叔,闷油瓶,小花,他们之前做的所有事的意义。
我说,二叔他们中秋想见你。
哦。黎簇应了声,没有别的反应。我想还是告诉他的好,于是我接着说道,还有我爸妈。
黎簇猛然抬头,撞到了我的下巴。
五
闷油瓶和胖子如约前来,我们三的饭局定在楼外楼外边的一家东北大排挡。
我给他们俩买了月饼,是我托去香港的小花给我买的美心月饼,据说很好吃。我对月饼没什么研究,只是听说很红,而且不贵,更重要的是,支使解雨臣给我跑腿的机会不多。
我到了吃饭的地方,远远看见两个人影走来。一胖一瘦,没错了,是他俩。
胖子带了一瓶好酒,泸州老窖珍藏版,年龄和我爸差不多大。闷油瓶给我俩一人买了一袋苹果。
交换礼物的时候,胖子看着小哥提来的两袋苹果,差点哭出来。
我知道他为什么哭。
就像你在盐碱地里看到的一朵野花。本以为那里是寸草不生,它却让你看到了烟火气,证明那里不是完全一潭死水,它让你看到了生的况味,看到了之前我们一同经历的种种不是虚无的空洞,不是终究会流逝的流沙,那些是真实存在的。
有人记得的。
我安慰他,我说,小哥够意思,这辈子值了。
那天晚上,我们喝得很多,连闷油瓶都破天荒喝了几瓶。很快我们脚下就横七竖八摆满了酒瓶,连大排档老板看我们仨的眼神都变了。
记不得到底喝到第几瓶,我说,我心里有人了。
胖子大着舌头说,那你他妈,好好跟人姑娘过日子。
我傻笑了下,不是姑娘。
胖子奸笑了下,好你个天真无邪玉面小郎君,喜欢成熟大姐姐那种的啊。
我又傻笑了下,不是大姐姐。
胖子这厮对这种事格外感兴趣,他换了个角度问,是不是我们认识的。
我说,你猜。
闷油瓶说话了,他说,猜来猜去没意思。
酒壮怂人胆。我说,小哥,这话你可不能说,你让我俩猜的事还少吗?
闷油瓶似乎在喝酒之后被打开了什么开关,他抱着酒瓶子,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这个表情让他看上去不那么脱离人世,他说,我有我的苦衷。
我和胖子纷纷表示理解。
在这么多年以后,去追寻一个空洞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意义已经不是那么重大了。我之所以还在做这件事,是因为我做这件事太久了,已经久到让我养成一种追逐危险的惯性,而这种惯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,是一种阻碍。
因为我有更想去做的事。我要克服这种危险的惯性,在它还没彻底把我害死之前。
胖子说,那你对象到底是什么?你先告诉我,是不是个人啊?胖爷我也能,单方面宣布和人民币结婚了。
我狠狠白了他一眼,我说,废话,当然是人。
胖子说,那是谁,你别卖关子。
我说,黎簇。
胖子突然耳背,他说,你再说一次?
我又说了一次,黎簇。
胖子瞪大了眼睛,盯着我很长时间,然后他笑了出来,他说,你他妈别逗我啊。
我说,我认真的。我跟黎簇确实在谈恋爱。
谈恋爱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,总觉得哪里很奇怪,可是我又想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我和黎簇目前的状态,只能选择这个非常烂俗的说法。
胖子看了我一眼,又开了一瓶啤酒。满上一杯,递给我。他说,咱们爷们儿认识这么久,我总算知道你小子怎么看上去这么禁欲了。原来你丫喜欢男的。不是我说,你要喜欢男的,干啥不喜欢我们小哥?
我笑了笑,捶了他一下,然后仰起脖子,啤酒顺着喉管涌流到胃里。
我说,咱们都这么熟了?有没有必要啊。我认真的。我对你和小哥的感情,跟我对黎簇的感情,不一样。我这人,别的事拎不清,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。这么说吧,那小子是我的孽障,小祖宗是来向我讨债的。你俩是吗?不是啊,你俩是我修来的福分。可人就是这样的。如果我能讲清楚,我也不会到如今的境地。我奈何不了他,更奈何不了我自己。
我说,我的前半生,被无数我力量之外的引力牵着走,我的后半生,我想挣脱掉这个绳索。我想做我想做的事,跟我自己选择的人在一起。不是说我之前做的那些事就不是我想做的,而是,我的心魔已经走不动了,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困扰了我很久,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?直到我和他。直到我明白我对他的心思。
爱情,你懂吗?就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的爱情,给人新生的爱情。
我抓着胖子的手,像抓住一块卤猪手,还像我前几天给黎簇烧的那碗黄豆猪手汤里的猪手。
我说,我不是喜欢男的,我喜欢他那个人。你知道钱钟书的围城吧,那里面说,老年人的爱情,就像老房子着了火。现在我,就是那个着了火的老房子。没得救了。
胖子把手挣脱出来,我懂,我懂,你的爱情来了。天真,你看清楚点我是谁,爱情的小火苗别乱烧。
闷油瓶也倒了杯啤酒,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显出了生机,小哥举起了杯子。
他说,我真的很羡慕你,羡慕你们。
西湖边,中秋夜,月亮的影子撞碎在我们三个的酒杯里。
喝完酒,已经很晚了。我们三个醉鬼沿着湖畔走,我突然想起潘子唱的那首歌,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,于是我也唱了出来。
我勾着胖子和闷油瓶的肩膀,我知道我唱的很难听,引得周边路人纷纷侧目,可是我却很从容。
别无所求。
六
第二天,和往常一样,闷油瓶悄无声息地走了,胖子回了潘家园。我和黎簇去高铁站给胖子送行,这些年发展很快,生活越来越好了。
我走出杭州新建的高铁站,想象着他们在火车上的样子。
我们各自踏上归程的火车,驶向不同的终点。
回到车上,黎簇看见我拉开车门,冲我笑了一下。
我注意到这小子今天穿了西装,打了领带,看起来像杭州城里遍地跑的房产中介。
我坐在驾驶位,没有系上安全带,也没有发动车子,只是静静地坐了会。
黎簇看了我一眼,抓住我的手。
黎簇说,咱们回家吧。
我扭头看着他,在我的注视里,黎簇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。我反握住他的手,和他十指相扣,凑上前,亲吻了他的额头。
黎簇似乎有些不适应,所以身体比较僵硬,而且两个大男人在车里这么逼仄的空间接吻确实有点施展不开,我放开了他,又看到了黎簇发红的耳根。
我说,黎簇,咱们认识几年了?
他望向我,我在他的瞳孔里发现了自己的倒影。
他说,没怎么注意,不过应该挺久的了吧。
我说,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呢。
黎簇回答,我倒是希望慢一点好。
我问,为什么?
他推搡了我一下,说,开你的车,没什么。
我笑着看向他,黎簇问我笑什么,我发动了汽车,引擎响起来。
我说,谢谢你,黎簇。
黎簇没有回答,只是提醒我把安全带系好。
七
我俩回到吴山居的时候刚好是饭点,不回家的伙计们和二叔奶奶,我爸妈他们已经坐成了几桌。黎簇明显非常紧张,我把他介绍给我爸妈的时候站得笔直,看来他军训的时候军姿站得不错。
我还是没把我俩的事给我爸妈坦白,不过我觉得,这是个不错的开始。
吃完饭,不知道谁打开了电视,刚好放到了一首歌,歌里唱的是苏轼写给他弟弟的词。
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。
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